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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访赤桥村,遇见豫让刘大鹏

张勇耀 太原道 2020-02-09



作者简介:张勇耀,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山西省女作家协会理事。出版有散文集《会唱歌的蝴蝶》,散文小说集《风中飘过村口的影子》,文学评论集《落在战国的雪》。现供职于《名作欣赏》杂志社。

 

寻访历史名人,多是千查万查,方向明确,有备而去。而我走进赤桥村,遇到豫让、刘大鹏,却纯属偶然。

中秋三日小假的第二日,完成了《孔天胤全集》的校勘工作。第三日醒来,突然就陷入了一项巨大工程完成之后的虚空茫然之中。不是无事可做,而是后面排了很多的事情不知先做什么比较好,但仔细想来似乎又都不急,都可暂时放下。于是决定出去走走。

住在晋源新城的好处,便是出门可见西山。面向西山一路走去,可去太山,可去龙山,上次就误打误撞去了兰若寺。因为是步行,怕像上次一样迷了路,所以看到兰若寺的指示牌时,依然沿指示牌走了去。还去看看兰若寺吧,不要贪远,随便走走,便好。

上次去的时候,兰若寺正在修缮,正门侧门均开着,殿中似有僧人。查过资料,说初建于北齐年间。今日去时,寺已修好,却山门紧闭,连个侧门都不开了。山门外还未修好,一堆乱石残砖。惆怅间,静立山门,竟然听到有山泉在淙淙流淌。缘声寻找,是在草间一个小水道里。听一听水响,也好。山门前多狗尾草,还有一种如佛尘一样的草,记得儿时的乡下也有,似叫拂手。有蚂蚱在草间蹦来蹦去,白色的蝴蝶偏偏落在草叶上。竟然又听到后山有鹧鸪鸟在叫,或者是布谷,从没有有见过,这声音却从不陌生。于是即兴小诗一首:


深山藏古寺,草底隐幽泉。寺门常年闭,山泉终日暄。

狗尾垂头悟,拂手仰思禅。鹧鸪声未改,素蝶又将眠。



自觉有些味道,发于微信。看时间还早,归去有些不甘。见旁有小村,来时看指示牌上除“兰若寺”外,尚有“赤桥”二字。寺旁小村,或便是赤桥?于是临时决定,进村走走。

我总是谨慎地走进别人的村庄。我总以为,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的气场,那里的人、树、房屋,都是在时间的汤锅里熬出来的,那里有着他们共知日日夜夜生长出来的故事。而当你走进别的人村庄,只有你是陌生人,你对那里一无所知。那里的人可以对你侧目而视、指指点点,那里的狗可以对你狂吠,那里的树木房屋都可以安静而威严地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。你一直都得提着心摄着胆,似乎你呼吸一口这村里的空气,都会被视为侵略和掠夺。但赤桥村没有给我这种感觉。这是一个少有的让人走进去觉得安心的村庄。村里的人步行的、骑车的,坐街边闲聊的,没有一个盯着我不放。卧在人家门口的狗,没有一只向我发出警告。而村里那些或新或旧的房屋、或粗或细的树木,也都平静温和,令我的步子、我的呼吸也都自然从容了许多。



走过赤桥村小学,偶见一位拄杖的老者,便问这村中是否有桥。这是我的逻辑,不然为啥叫“赤桥”呢?一定有一座有故事的桥。老者说:“豫让桥?没甚了。往南走,到卫生所往东走,那边有棵大槐树。”我才知道,这赤桥村得名的原因,竟然是因为豫让。

春秋末年,三家联合灭了智氏,国士豫让于一座桥上刺杀赵襄子。为了不让人认出他,豫让涂漆毁容、吞炭变声。最终刺杀失败,伏剑而亡。林鹏先生曾有文批判豫让格局太小,说他只是国士,屈原也是国士,国士就是一国之士,他们只知一国却不知有天下,或者说视一国为天下。林先生的参照是鲁仲连。鲁仲连是“天下之士”,视天下为一国,义不帝秦,救赵脱险而不受禄。然而当我走进赤桥村,想象一个人视这“国士”待遇为最高信仰,却再也不想苛责豫让了。“中行氏以常人待我,我故以常人待之;智伯以国士待我,我故以国士待之”,是何等的明确慷慨。智伯的“国士”,必非豫让一人;而誓毁身向死为智伯报仇者,却惟豫让一人而已。诗人胡曾说:“年年桥上行人过,谁有当时国士心?”中国几千年才出了一个鲁仲连,就让豫让固守着他的思想境界,继续做中国人心目中的英雄罢。


█ 豫让画像



人京人艺话剧《刺客》剧照,何冰饰演豫让


沿着窄窄的街道,路过放着佛乐的悟圆寺,再过一座被保护起来了李氏民居,便看到一座颓圮的观音庙。庙前有一棵老槐,至少得五六人合抱,想来至少已有千年树龄了吧。一查,赤桥村的历史有两千五百年了!真是名副其实的古村落呢。而那悟圆寺,竟然也不同凡响,资料说它旧称兴华洞,相传曾为赵襄子猎狩时休息之所,称为离宫别苑。寺院不大,如今似是村里人为死去的亲人超度的场所。院里摆满了笼子,有着装着鸟,有着装着狗,一派现代化的生活气息。


█ 悟圆寺


前面老者所说的卫生所,就在悟圆寺的旁边。由悟圆寺折向东,便看到了赤桥村新修的村门楼。上书“赤桥”二字。果然如老者所说,“没甚了”。



查资料,得如下信息:

豫让桥国内有两座:一座为邢台豫让桥,明《顺德府志》记载,豫让桥在城北5里,为春秋时期豫让刺杀赵襄子处,现已毁于战火;另一处为赤桥,原名豫让桥,在太原市西南24公里的赤桥村,现存完好,桥为砂石砌筑,桥上勾栏围护,桥下晋水常流。赤桥所在的村因而被命名为赤桥村。

所谓的“现存完好”,是什么时候的信息?是时间错了还是地方错了?我看着东边公路上来往疾驶的汽车,一片茫然。



赤桥村古槐,此处即为豫让桥遗址,本组照片由张珉拍摄



赤桥古槐后的观音庙



观音庙内的豫让塑像



保存在观音庙内的古豫让桥碑


还好,一转头,看到了满目的碧绿。多久没见这样的绿了?大片大片的,黄绿黄绿的,苍翠得耀眼。再细看,竟然是大片的水稻。这里竟然种水稻,这让我大为称奇。稻田边有一条小渠,有山泉淙淙地流过。或许,这便是兰若寺边的山泉?也就是资料中所说的“晋水常流”?有了山泉的浇灌,难怪这稻田长得如此苍翠。一查,又大吃一惊。晋祠大米素有“七蒸不烂”之称,宋代范仲淹就曾有“千家溉禾苗,满目江乡田”之句描绘晋祠稻田生产的盛大景象,清代许荣又有“晋水源流汾水曲,荷花世界稻花香”楹联,何其形象。此处未见荷花,但距此不远处的北大寺村的荷花,我却是去看过的。百亩荷塘,田田连连,叶大如伞,花开如绽,历史上就曾是太原八景之一的“大寺荷风”。兰若寺门口那副对联“寺居盘龙卧虎地,僧在荷香梦影中”,或者说的便是可俯闻北大寺的荷香吧。这稻这荷,皆因了这流尚不息的水吧。也可以想象在明清时代,这里还有汾河流过呢。

流连稻田边,看着满眼的绿色,吹着清爽的秋风,竟有些不思归去了。那就查查赤桥村吧。一查,竟然查出个“卧虎山”来。资料说,赤桥村西之山以形似卧虎而得名,是太原八景之一“卧虎青岚”之所在。赵襄子曾经的狩猎囿地,就是卧虎山。向西凝望许久,觉山形似虎又不似虎,或许这似与不似之间,便是诗人之目与俗人之目的区别吧。但无论似还是不似,看蓝天白云下,远处连绵的青山与眼下开阔苍翠的稻田,无论如何都是一幅绝美的风景。




流连够了,沿路而返。忽然,就在街道的南边,看到了刘大鹏的故居。怪道刚才来时,怎么就一点没看见呢。刚才流连的是观音堂、大槐树、李氏民居,这么一个名人故居,怎么就走过去了呢?或许,合当在看够风景之后再流连人文吧。至少看过了卧虎山,会明白刘大鹏为什么会以“卧虎山人”为号了。

刘大鹏,字友凤,号卧虎山人,别署梦醒子,又号潜园居士,太原市晋源区赤桥村人。清光绪二十年(1894)中甲午科举人,三试不第,退而教书著书。着有《晋祠志》《晋水志》。尤其是《退想斋日记》,二百多册,五十余万字,皆为正楷毛笔字,记述了近、现代中国和晋祠发生的重大变迁。除此之外,尚有《醒梦庐文集》《卧虎山房诗集》《从心所欲妄咏》《琢玉闻吟》《砭愚录》《衔恤录》《寄慨录》《随意录》《潜园琐记》《游绵山记》《唾壶草》《遁庵随笔》《迷信丛话》《愠群笔谭》《乙未公车日记》《刘氏世系谱》《藜照堂家训》《梦醒子年谱》等,可谓著述宏富。


█ 刘大鹏像


门前有“太原市文物单位”“刘大鹏先生故居”的石刻标识及“父子登科”“举人”等牌匾。循此进入,却见四合院内杂乱无章。不惟院子里,每间旧屋内都堆满当下人的生活用品,全无“故居”应有的规模。一间房门上,悬着刘大鹏题写的“退想斋”斋名。“都是新的,没旧的。”有人说话。是一位老者,正在院内和煤泥,一铲一铲,对于如我这样的游人,见怪不怪。一问,他是刘大鹏的第四代后人,这里除了院子是旧的,几无旧物。“文革的时候都毁啦,啥也没留下。”老人依旧漫不经心地和着煤泥。我提议是不是把故居收拾出来,搜集一些书籍之类的做些陈列,或者给刘大鹏塑个像什么的,“那得钱啊,谁出钱呢?没人出。”老人又是一声感叹。



这房子作为故居被保护起来了,一些标识性的牌匾门面也做出来了,只是要真正建设起来,还并不是容易的事。

但至少有这院子在。而汾阳,孔天胤的文苑清居、嘉树园、愚公园、背郭园,以及他“藏书万卷漫磅礴,著文千篇徒隐约”( 孔天胤《岁暮行》)的藏书楼,又去哪里找呢?不觉内心升起一阵苍凉。历史向来是摧枯拉朽的。自然风雨之不足,由人力来完成。于是,阿房宫可成焦土,西夏城只留石头,何况是那些脆薄的布与纸?

随兴而来,惆怅而去。忽想起晋祠圣母殿南侧刘大鹏碑铭,“晋水潺潺,相与呜咽”,或可作此时心情之写照吧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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